專家觀點

在識別短期和中長期功能轉變的基礎上，制定煤電轉型時間表、路線圖，細化規模、結構、地區分布，以及與電網規劃配套、銜接等具體內容。除了全國層面，還應綜合考慮區域電力保障供應、碳排放約束、成本最優、風險控制等因素，先立后破，確定各地區、分類型煤電機組轉型路徑，因地制宜制定可行的轉型計劃。

（文丨中國能源報記者 朱妍）

“近幾年，很多發電集團打包出售不良資產。這些不良資產長期資不抵債，不是一兩年了。已經成為‘僵尸’的煤電機組為何難以正常退出？就靈活性改造而言，‘十三五’改造進度遠遠落后于規劃目標，推不動的原因在哪里？部分機組留作應急備用，利用小時數偏低，這些機組怎么得到合理補償？”近日在談及煤電轉型進展時，華北電力大學教授袁家海拋出一系列問題。

煤電作為碳排放主要來源之一，自然也是多地關注的焦點。但在業內看來，盡管目標明確，整體轉型效果仍不盡如人意。如何推動解決？業內專家認為，既需國家層面做好統籌規劃，各個省市也要立足本地實際情況扎實推進。

機組類型、結構的地域差異明顯

總體來看，煤電轉型路徑主要有三種：正常退役、備用封存、落后淘汰等直接退出方式，具體手段包括“上大壓小”、生物質耦合發電在內的等量或減量替換，以及煤電機組升級改造。究竟如何選擇，各地面臨著不同境況。

“即便同為煤電大省，各地也有明顯差異。”北京大學能源研究院氣候變化與能源轉型項目副主任康俊杰舉例，在單機規模方面，江蘇、湖北以大型機組為主，60萬千瓦及以上機組容量占比分別為73%和55%，該比例在吉林、甘肅僅為20%左右，山西更是一臺百萬千瓦機組都沒有，供電煤耗非常高。再如，山東、山西等北方省份，熱電聯產機組占比均超過50%，江蘇熱電聯產機組只有5%，供熱需求導致南北機組類型差異巨大。

由自然資源保護協會等機構發布的《中國典型省份煤電轉型優化潛力研究》也顯示，主要煤電大省裝機特征差異顯著。以服役年限為例，超過15年的多為30萬千瓦以下機組，是各地優先淘汰的對象。但這些機組在不同地區的數量各異，山東多達152 臺，吉林、江蘇各有35臺和30臺，山西、湖北及甘肅均不到10臺。“機組類型、結構不同，轉型不可一概而論。”康俊杰稱。

來自不同地區的業內人士證實，各地煤電低碳轉型面臨的側重點不一。山東省電力企業協會副會長徐震表示，出于歷史原因，山東早年上了大批自備電廠，這是相比其他地區的特殊之處。“近年來，一部分工業產能外遷，其自備電廠容量也隨之降低。但還有自備轉公用、通過高效電廠取代等大量工作需要開展。”在機組供電煤耗偏高的山西，據該省電力行業協會副秘書長任高介紹，山西要充分挖掘煤電機組潛力，自身提效是未來至少十年的重點工作。

警惕轉型背后的潛在風險

不同特征進一步帶來轉型路徑的區別。康俊杰認為，長期以來，電力規劃主要采取“自上而下”的方式，由國家制定總體規劃、各地逐級分解目標。隨著煤電進入存量優化時期，繼續按照上述方式將難以保障煤電最優發展。

“不同省份機組有減有增，該淘汰的淘汰，需要新增則預留指標，或推動改造、減量替代，有的放矢讓煤電發揮更大作用。”康俊杰舉例，到2025年，山東、江蘇、甘肅和吉林等地都具備壓減煤電規模的空間，而湖北、山西等地存在大量跨區外送電力，本省高峰時段電力供應緊張，尖峰負荷增長可能帶來電力短缺，還有增加一定規模煤電裝機的可能性。此外，山東、山西小機組較多，直接淘汰的規模相應較大。

各地還需警惕不同的潛在風險。中國人民大學雙碳研究院研究員王克表示，在轉型過程中，電量、電力、調峰平衡都有可能出現缺口，進而影響電力系統供應安全。此外，需警惕煤電運行小時數大幅下降或大批機組退役等導致成本大幅上升。“就全國而言，機組提前退役與靈活性改造，整體將導致煤電成本提高10%-30%。新疆、內蒙古、山西三地存量集中，百萬千瓦機組占比低，靈活性改造的成本變動更為劇烈。我們測算，新疆度電成本增長或超過50%。”

轉型帶來的資產擱淺、信貸風險，對不同地區的影響程度也有區別。王克給出一組數據：在2019年全國金融機構年末貸款余額中，煤電所占比重為0.8%，該比例在寧夏、新疆、內蒙古分別達到8.91%、8.21%和6.25%。“當煤電提前退役或市場價格波動時，這類地區銀行壞賬風險較高。資產處置需把握節奏和力度，加強預期引導和管理，嚴守風險底線。”

因地制宜制定可行計劃

記者了解到，多地進一步拿出細化措施。比如，山東電力系統不久前完成了首臺靈活性改造煤電機組調整能力核定試驗，“十四五”期間，該省直調公用煤電機組將按每年20%的容量實施靈活性改造。“山東是能源生產和消費大省，除了發展清潔能源，離不開外電入魯作為支援。既要考慮自身煤電退出路徑，也要制定切實的保供方案。”徐震稱。

王克提出，在識別短期和中長期功能轉變的基礎上，應制定煤電轉型時間表、路線圖，細化規模、結構、地區分布，以及與電網規劃配套、銜接等具體內容。除了全國層面，還應綜合考慮區域電力保障供應、碳排放約束、成本最優、風險控制等因素，先立后破，確定各地區、分類型煤電機組轉型路徑，因地制宜制定可行的轉型計劃。

“優先對山東、內蒙古、山西等省份，服役時間長、效率低、盈利差的機組進行退役，或轉為備用機組。對東部沿海地區的大規模機組，充分發揮距離電力負荷更近、技術先進、運行年限短的優勢，積極推動煤電靈活性改造。新增煤電項目將加劇資產擱淺風險，對此要審慎決策，制定新增煤電項目審批標準。”王克建議。

康俊杰認為，亟需準確計算各地電力安全裕度及其所需靈活性資源閾值下限。“大家都說保障電力系統安全，但安全下限在哪里，安全閾值留30%、50%還是多少，目前不夠清晰。在此基礎上，加大落后煤電機組淘汰力度。對各省容量小、能耗高、運行年限長的小機組，從污染物排放水平、煤耗水平、效率水平、當地供熱需求、周邊大容量機組布局、投資主體、經濟效益等方面實地排查，建立落后煤電機組淘汰路線圖并逐步淘汰。對部分地區過剩的煤電機組進行戰略封存，作為應急電源提供備用以應對夏季高溫、冬季供熱期間可能出現的時段性電力短缺。”